「什麼,你這週末請假?」
聽到從未請過假的敬禹要請假,茜宜的話裡聽得到她覺得有些意外。
「嗯,我這週末想請假。」敬禹說。
「你代班的都找好了嗎?」
「還沒…。」
「什麼?」
「你可以幫我代班嗎?」
「你瘋了嗎?我的課已經夠多了,你要操死我啊!」
「拜託啦,茜茜姐~」
辦公室只有敬禹和茜宜兩個人在,敬禹起身,小碎步踱到茜宜桌邊蹲了下來,用小動物撒嬌般,磨蹭著茜宜鬆鬆垮垮的蝴蝶袖。
 

茜宜用力將敬禹推開,沒好氣地說:「你請假要去做什麼?」
「我要回斗南,那裡有事情。」
「斗南?是有什麼事情?」
「就一個小鬼一直在找我。」
「該不會是那個ADHD的男生吧。」
ADHD是注意力不足過動症(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的英文簡寫。
「嗯。」
茜宜稍微知道敬禹和小禹之間的「往事」,便問道:「他一直找你做什麼?」

敬禹將接到陳校長電子郵件的事告訴茜宜,茜宜聽了直搖頭,說:「這小孩還真執著耶,你之前是對他多好?」
「也沒對他多好吧,他就是一個很特別的孩子。」
「好啦!你去吧!你的課我能頂就幫你頂,如果不行就叫我老爸來代打吧。」
「謝謝姐姐!」敬禹抓起茜宜的手,用力親了一下。

其實茜宜比敬禹還要晚6個月出生。

到了週六,敬禹搭上早班的客運南下。事前他先打了個電話給陳校長,請他務必讓小禹待在家裡。不到十點,客運車就到了車站,陳校長在他的車邊等著敬禹。敬禹一下車,校長便神色匆匆地跑了過來,說道:「李老師,曾光禹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敬禹詫異地問。
「他阿嬤說今天天還沒亮,曾光禹就騎著腳踏車不知道跑哪去了!」
「校長你沒跟他說我要下來找他嗎?」
「有啊,他在電話裡很高興,一直說要吃披薩。」
「這也太奇怪了吧!」
「李老師你比較知道他會去哪裡,我開車載你去找看看好嗎?」

於是敬禹上了校長的車,到印象中小禹可能去的場所逐一搜尋,兩個人一直找到中午,小鎮內外與鄰近的區域全找遍了,還是沒有小禹的影子。

飢腸轆轆的校長和敬禹只得先找間路旁的小吃攤點了兩碗麵果腹。

「敬禹,不好意思,我下午有安排好的事情,不能跟你一起去找了。」校長對敬禹說。
「校長你有摩托車嗎?借我,我自己去找找。」
「嗯,那我把家裡那台車借你吧。」校長接著說:「唉,失蹤沒有24時也沒辦法報警協尋。這規定也真死板,小孩失蹤一會兒就可能出事了,哪有可能等到24小時?」
「雖然不能報警,我還是去警局問看看好了。」
「也好…。」

急急忙忙吃完午餐,校長載敬禹到家裡騎車。

心急如焚的敬禹,一整個下午繞遍了附近的所有鄉鎮,還是找不到小禹,至於警局也去過了,警察說會幫忙注意,但失蹤未滿24小時,是無法發佈協尋的。忙到日頭西下,敬禹是又累又渴,幾乎虛脫,只好隨意找了間飲料店,向店家點一杯紅茶解渴。

敬禹抬起頭看著飲料店電視所播放的新聞,裡頭正好是一個國中生獨自騎腳踏車迷路,昏倒在在路旁被民眾送到彰化警察局的新聞。

新聞中短髮瘦弱的國中生的臉被打上馬賽克,但他身上穿著的衣服,卻讓敬禹覺得眼熟。那件紅黑色的長袖格子襯衫,是小禹最常穿的衣服。敬禹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連忙打電話給陳校長,校長人還在外頭,不過他要敬禹直接去附近的派出所問個清楚。於是敬禹等不及飲料還沒開始做,便騎車直往附近的派出所衝去。

值班的員警聽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敬禹說法,感到也些意外,一個13歲的孩子怎能從斗南騎腳踏車到田尾?不過熱心的員警還是幫敬禹向上級單位查詢,轉了幾通電話後,終於接到彰化的警方。

對方確認了路倒的男孩是從斗南來的。

員警將電話拿給小禹,敬禹聽到他低啞的聲音,雖然已經變聲,但聽起來就是小禹沒錯,開心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小禹,我是李老師啊!」
「李老師?」小禹的聲音聽來有些遲疑。
「就是跟約定要買披薩給你吃的老師啊!」
「喔,是你啊!你在哪裡?」
「我在你家這裡!」
「小學的人說你要來找我,我想說先去路上等你,但是都找不到你…。」
敬禹一時間哭到說不出話來。

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緒,敬禹對小禹說:「那你先乖乖在警察叔叔那裡,老師再想辦法接你回來。」
「喔,好。」小禹的回答有些冷漠,但敬禹根本不在乎他回答什麼,總之找到孩子就好。

晚間9點,也是小禹失蹤的12小時後,小禹總算被彰化警方用廂型車,連同他的腳踏車護送回到斗南家中。
小禹阿嬤本來很生氣孫子亂跑,說要「修理」小禹一頓,還好眾人連忙勸說,阿嬤才說不打小禹。

小禹家的前庭,擠滿了看熱鬧的村民,幾個學校的老師和同學也都到小禹家關心。
瘦小的派出所所長站在正廳門檻上向人們喊道:「小孩沒事啦,鄉親父老早點回去休息啦。」

有些人散去了,不過記者還是把小禹阿嬤跟陳老師堵在門口想問個究竟,而高個子敬禹則負責護送小禹穿過人群,進到屋裡。

小禹父親人不舒服,早早睡了,他好像也不知道小孩走失的事情。

走到小禹狹小的房間外頭,敬禹問小禹說:「折騰了一天,你很累了吧?」
「不會。」
「你先去洗澡好了,全身又臭又髒的。」
「嗯。」

小禹頭也不回進到他房裡,敬禹在板凳上坐了下來,打了個大哈欠,又伸了個大懶腰,整天堆積的倦怠感全都湧了上來。

突然小禹從房裡走了出來,直接走到敬禹面前,右手拿著換洗的衣服。

「怎麼了?」敬禹問。
「我可以抱你嗎?」

敬禹不明白小禹為什麼想抱他,但他沒多問,只是站起身來。小禹向前一步,伸出雙手環住敬禹的腰間,用力緊緊抱住,並將臉深深埋入敬禹胸前。

敬禹輕輕撫著小禹的短短的平頭,安慰著他一天下來的恐懼、無助與疲累。

敬禹心想:「只要小禹能放鬆一點,讓他抱整個晚上,我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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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流逝,畢業考結束了,小禹考得並不好,成績甚至比上次退步。成績沒進步,老師也不能沒有底線,小禹期待的披薩落空了。小禹一整天都哭喪著臉,雖然還是動來動去,但是卻都不說話。李老師看著鬧哄哄的下課教室,想到自己將離開這個地方,卻也有些依依不捨。他最擔心的還是小禹,不知道這個與他同叫「小禹」的半大不小的傢伙,上了國中後會如何?只是,擔心也沒用,分離的時刻即將到來。
 

「敬禹,你要回台北了啊,真是太可惜了!教育局就是不開正職缺,否則我再怎麼樣都要留你下來。」陳校長在歡送會上對李老師這麼說。
無論這是否為場面話,至少肯定了李老師一年中所付出的辛勞。

「敬禹,你真的不留下來嗎?隔壁鄉的小學有開一個代理缺。」教務主任高老師說。

李老師笑著謝謝高老師的好意,但他內心已經看穿了台灣當前的教育困境,四年多的流浪教師生涯也已經夠了,流浪生涯跑了幾個地方,收獲雖然不少,但黯淡的前景早將熱情侵蝕殆盡,也真該是轉換跑道的時候了。

不捨李老師離去的,還有這群畢業班孩子,他們都很喜歡這位積極陽光的年輕老師。雖然孩子們早知李老師將會與他們一同從學校「畢業」,還是有不少人在畢業典禮上,圍著李老師大哭特哭。

小禹靜靜地躲在一旁看著眼前上演的一切,他並沒有哭。小禹覺得這根本沒什麼好哭的,同學都會再見面,學校和裡面的老師也都在,隨時可以回來,至於對他很好的李老師,應該也會回來。小禹覺得,李老師畢業考前的約定並未過期,下次考試如果有進步,老師還是要兌現承諾,請他吃披薩。

盛夏七月,李老師將物品打包完畢,將清理好的房子交還給屋主後,結束了在這南方小鎮一年期的代理老師生涯。在前往客運站前,李老師特地轉到小禹家,想向小禹阿嬤和小禹道別。只是小禹和阿嬤碰巧都不在家,家中只有小禹坐在輪椅上的父親。

因脊髓損傷而下半身癱瘓的小禹爸爸很瘦,頭頂上幾乎沒了頭髮,他與牆上相片裡長髮及肩的壯碩男子,簡直是判若兩人。

「歹勢啦,我阿母跟光禹去果園幫人家採芒果,一早就不在家呢。」
「不要緊,就幫我跟阿嬤和小禹說,我回台北了,有機會再回來看他們。」
「老師你不教要回去了喔?」小禹爸爸不知道李老師要離開的事。
「我代理結束了,要回台北教補習班。」
「代理喔,我還以為你是正職的老師。足無采呢,像你那麼好的老師,竟然不能長期在學校教書,這政府到底是怎樣?不過,我們光禹給你教到真的是他的福氣呢。」
「無啦,小禹只是需要多一點耐心而已。」
「我們這個莊腳所在,你是我看過最好的老師。」
「沒有啦,我還很菜,是家長跟學校長官不棄嫌啦!」

客運發車的時間快到了,李老師不能再與曾爸爸多談,便請曾爸爸轉達小禹,勉勵他要認真讀書、注意行為,語畢便匆匆離開了曾家的老三合院。

─────

回到台北後,敬禹休息了半個月,他努力想重拾台北的步調,但望著台北灰色的天際線,卻覺得與這個從小長大的城市陌生萬分。敬禹將要任職的補習班是他大學同學黃茜宜家裡開的,據說辦的還不錯,是少數在少子化浪潮中,還可以加開新班的補習班。補習班原先是由茜宜的父母經營,但這幾年茜宜媽媽身體很差,爸爸為了照顧媽媽,就讓他的獨生女茜宜接手補習班,至今也經營了3年多。茜宜是個矮矮胖胖的女生,說話很逗趣,個性也不錯。她和敬禹在大學時期很投機,是敬禹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曾經有人傳言過茜宜喜歡敬禹,但這幾年下來,傳言終究是傳言而已。

「李敬禹,你也太誇張了,為什麼身材還是這麼好?」許久不見的茜宜,看到敬禹劈頭就問。
「也沒多好吧,比大學畢業時胖了三、四公斤了。我們到了這個年紀,都需要運動,不然會發福啊!」
「我忙死了,哪有時間運動?」
「沒時間還是得找時間啊。」
「那就只能期待你來幫我之後,擠出一些時間去運動。」
「我覺得妳有時間的話,應該是會拿來看電視或睡覺吧…。」
「李敬禹,你去南部都沒比較純樸呢,嘴巴還是那麼賤。」
「我說的是事實啊…。」

敬禹和茜宜就是這樣可以相互鬥嘴鬥個沒完的好麻吉。

補習班的工作並不輕鬆,敬禹要幫茜宜分擔班主任的行政工作,自己還要下去教國小全科和國中英文。但忙碌卻沒有沖散敬禹對南國小鎮的回憶,反倒讓他更思念那一年相處在一起的的人們。還好有社群網站,敬禹多少能掌握幾個孩子升上國中後的狀況,一般而言他們都適應的不錯,敬禹也替他們感到開心。只是,敬禹最擔心的小禹,因為沒有社群頁面,敬禹完全不知道他過得好或不好。

轉眼間4個月過去了,台北的天氣也轉為陰冷。這天下午,敬禹坐在辦公室裡準備晚上的講義。疲乏的他,伸了個大懶腰,從布滿水滴的玻璃窗向外一看,外面沒有青蔥的稻田,只有雜亂無章的街道。忽然敬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原來是收到電子郵件,而寄件人竟然是國小的陳校長。敬禹覺得奇怪,怎麼陳校長會寄信來?打開郵件一看,才知道是小禹一直在找他。陳校長說小禹幾乎每天都跑到學校裡來問東問西,說他第二次段考考了68分,李老師說好要請他吃披薩。校長對小禹的行為感到有些困擾,也不好擅自給小禹李老師的聯絡電話,所以寫了信問敬禹有沒有解決困擾的好方法。

敬禹看著手機螢幕,苦笑起來,心想自己跟這小鬼的羈絆,真的、真的好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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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騰騰的牛排端上桌來,飢腸轆轆的小禹不到3分鐘就把整份牛排都吞下肚裡。李老師看著狼吞虎嚥的小禹,想到當年的自己,也是這副餓鬼樣。
或許是以前吃這麼多,才有今天182公分的身高吧。

小禹以後應該也是個高個子的男生吧。

「還要再一份嗎?」
「嗯。」小禹猛力地點頭。
正當老師回頭要和老闆說話時,小禹站起身拉著老師的手,說:「還是不要好了。」
「咦?為什麼突然不要了?」
「就…獎品應該只有一份吧…。」

小禹的單純的思考讓李老師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小禹看著老師,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笑。
李老師拍拍小禹的手背,說:「我只有說你考試進步,我請你去吃牛排,當時沒說請你吃幾份吧!」
「只是…大人都說不要讓別人花太多錢。」
「我是別人嗎?我是你的老師啊!」
小禹尋思了一下,直接了當地說:「好啊!謝謝你!」

雖然小禹已經把李老師當成朋友一般對待,但他還是沒叫過「老師」。李老師剛來的時候也對小禹不叫老師覺得納悶,後來才知道小禹在三年級時,被一個女老師整得很慘,而這個陰影,讓小禹從來不叫任何老師一聲「老師」。打死不叫老師也是李老師對小禹的煩惱之一,多數老師都會諒解小禹不叫老師的原因,但是小禹未來如果遇到傳統一點的老師,光是這點就會讓老師留下很差的印象。

只是,這也只能慢慢開導了。

於是李老師又向老闆點了一客雞腿排,讓小禹換換口味。正在青春期的小禹毫不挑食,照單全收,迅速地將雞腿排吃光光。

吃完晚餐,李老師帶著小禹到夜市裡逛逛。李老師又買了一杯木瓜牛奶給小禹喝,小禹看起來很開心,對他而言,牛排、飲料之類的東西,並不是經常能取得的食物。

晚間八點,李老師載小禹回家。路上,小禹問老師說:「下次我如果又有進步,你還有獎品給我嗎?」

下一次考試,就是小禹小學生涯最後一次考試-畢業考,考完不久,小禹就要升上國中,而李老師也會結束代理教師的生涯,回到台北。

「好啊!如果你下次能夠有70分以上,看你想吃什麼,老師帶你去吃。」
小禹想了一下,說:「我想吃披薩!」
「那就吃披薩吧!我們一言為定!」

李老師在小禹家門口停下車,那是一幢古老的三合院,右側的護龍已經因為年久失修而傾頹,小禹一家則住在左邊。從屋後衝出兩隻黑狗,對著老師狂吠。

「哈利、莎利,不可以亂吠,他是我朋友!」小禹出聲喝止黑狗的吠叫。

「朋友」聽到李老師耳裡,倒也覺得欣慰,雖然小禹不說老師,卻把老師當朋友。能成為小禹的朋友,比當他的老師,來得快樂的多。

黑狗被主人一罵,乖乖地坐在地上,那隻叫莎利的母狗,甚至向李老師搖起尾巴來。

「你可以跟他們玩,他們很乖。」
「呃,不用啦…。」

小禹不知道的是:李老師因為小時候曾經被狗咬,有點害怕陌生的狗兒。

「摸一下啦,他們想給你摸。」
「我…。」

小禹突然拉住李老師的手,放上莎利的頭頂。小禹沒感覺到老師有點發抖,只是握著老師的手,輕撫著莎利的頭。

「你看,他很乖吧。」
「對啊…。」老師接著說:「好啦,我得回去了,你今天不是還有作業要寫。」
「你很討厭呢,我今天心情很好,怎麼說作業啦!」
「作業沒有很多啊。」
小禹拉起哈利的前腿,像跳舞一般跳來跳去,對老師說:「但是我不想寫啊!」
「你不寫,之後老師又叫你補寫,一直拖下去,這樣作業會寫不完。」
「那你可以不出作業啊!」
「作業才能讓小朋友回家複習學過的功課,如果有不會的,也可以問老師。」
「唉唷,為什麼要懂這麼多。」

李老師偷偷將手抽了回去,沒想到莎利卻喜歡上老師,跑到他身邊,用身體磨蹭老師的小腿。

「我先走啦,你也快進去吧。」
「喔,好啦!你真的很囉嗦耶。」
「我是為了你好啊。」
「好啦!這我承認,你真的對我很好。」

「那再見吧!哈利、莎利,來!」小禹轉身往房子的方向跑,兩隻狗兒也跟在他背後狂奔而去。

「再…」李老師話說到一半,又吞了回去,因為小禹已經一腳跨進門了,也聽不到他說話。

李老師望著小禹家中的燈火,不禁又搖頭苦笑起來,心想:「我怎麼會這麼關心這個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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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完身體,小禹身上都是水珠,他也不拿毛巾擦乾,直接穿上衣服就開門出了浴室。李老師正在房間裡忙著換床單,看到小禹出來,說:「你頭髮都沒擦喔?」
隨手從床上拿了一條毛巾丟給小禹,說:「把頭擦乾一點,夏天也是很容易感冒的。」

 

小禹接住毛巾,隨意擦擦頭髮,然後就站在那裡看李老師。

李老師跪在床上將床單鋪平,只穿四角褲的結實屁股對著小禹晃呀晃,看起來就像一粒豐腴的桃子。
李老師發現小禹沒動靜,又轉過頭來看著他,問道:「你頭髮怎麼還那麼濕?」

小禹沒答話。

李老師轉身下床,拿起被小禹放在一旁的毛巾,直接抓住他擦起頭髮。李老師一邊擦一邊說:「你都六年級了,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啊…。」

老師這話小禹心裡不太同意,他不覺得自己不懂照顧自己,他不但會照顧自己,還能幫阿嬤照顧癱瘓在床的爸爸呢。

「好啦,這樣才叫擦乾。」
老師收起毛巾,又用手撥了撥小禹一陣子未剪的頭髮。
「你頭髮也去剪一下,像雜草一樣,不會覺得熱嗎?」
小禹搖搖頭。
他的頭髮都是阿嬤幫他剪的,沒什麼設計可言,卻也省去理髮的錢。

李老師對小禹說:「我床快鋪好了,等我一下。」接著便爬上床去繼續整理。
小禹站在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突然一股難過的感覺從心裡冒出,小禹小聲地說:「老師…。」其實小禹這話並非刻意要說給李老師聽,充其量只是小禹的喃喃自語,沒想到李老師卻聽到了,他回過頭看著小禹,問:「怎麼了?」
既然老師都聽到他說的話了,小禹也沒多想,就問老師說:「你在生氣嗎?」

小禹的話語裡,無論親疏長幼,全都是以「你」來稱呼,也因為這樣,小禹被許多人認為是個「非常沒有禮貌」的孩子。

「哈哈哈,你怎麼會想問這個問題?老師要誠實告訴你,一開始看到你在我床上打滾,是有一些生氣,不過現在氣消啦!」
小禹的心思細膩的程度,出乎李老師意料之外。
「為什麼你要生氣?」小禹問。
「因為你們小朋友在學校都跑來跑去,一整天下來身上又臭又髒,這張床是老師晚上唯一可以睡覺的地方,你把上面弄髒,老師晚上睡覺的時候會不舒服啊。」
「但是我常常沒洗澡就睡覺,阿嬤都不會說什麼。」

老師聽了小禹的話,不禁笑了出來,他轉過整個身體面向小禹,盤起腿坐在床上,說:「那是你阿嬤管不動你,你太調皮了。你阿嬤要工作,又要照顧爸爸跟你,她沒有那麼多時間力氣去管你有沒有洗澡就睡覺。不然你晚上回去可以問她,你可不可以不洗澡就上床睡覺。學校都有教你們要愛乾淨、重整潔,沒洗澡就上床睡覺,床鋪肯定很髒、很臭。」

「又沒有人會跟我一起睡,你也不會來睡我的床啊。」小禹一邊說,一邊走到老師房間的角落,看著桌上放著幾株仙人掌小盆栽。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去你家睡覺。」
「我家那麼破爛,你才不會來咧。」
「那你要把房間整理乾淨,這樣老師就考慮去你家睡覺。」
「那有人跟老師一起睡嗎?」小禹突然轉移話題。
「沒有啊!」
「所以老師沒有女朋友?」
「目前…沒有。」李老師不太擅長回答小學生對他感情的詢問。
「那以前有嗎?」小禹又跑到老師的衣櫥前,想打開衣櫥。

「等一下!不可以亂開衣櫥!」
小禹將手藏到背後,轉身看著老師,問:「為什麼?」
「到人家家裡要有禮貌,不可以隨便亂動東西,像你剛剛擅自進來老師的房間,還爬上床打滾,這樣其實很沒禮貌。」
小禹「喔」了一聲,又問:「那老師以前有女朋友嗎?」
「嗯…以前有。」

李老師不想再被小禹追問下去,便說:「床鋪好了,我們去吃牛排吧!」老師起身下床,背著小禹穿上衣服。他下意識覺得小禹沒動靜,轉頭一看,小禹果然還是把衣櫥門給打開了。小禹的不聽話讓老師火氣三丈,倏地走到小禹身邊,撥開他的手,用力將衣櫥門關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李老師按奈住情緒,扳起面孔對小禹說:「你不可以這樣!在沒有主人允許前,客人不可以隨便亂動主人家裡的任何東西!懂嗎???」

小禹仰頭看著李老師的怒容,總算知道老師真的生氣了。小禹噘著他透著粉紅色的嘴,點點頭。

李老師注視著小禹,要用眼神讓他知道,這種舉動是不可以的。其實,要是換上其他人,或許就痛扁小禹一頓了,但李老師知道,打罵教育對小禹這倔強的孩子,只會產生反作用。

小禹根本不敢和老師四目相對,低著頭看著地板,手腳又開始不由自主地亂動起來。李老師看小禹專注力開始喪失,便對他說:「好啦!老師不是故意要兇你,我是想告訴你,什麼事可以做,而什麼事不能做。像擅自跑進別人的房間、躺上別人的床鋪,還有打開別人的衣櫃,這些都不可以,懂嗎?曾光禹你要上國中了,長大了,不能再這個樣子。做什麼事前要冷靜一,想一想可不可以這樣做,想清楚了再做,好嗎?」

李老師這番苦口婆心,不知小禹有沒有聽進去,只見他點了點頭。

老師輕輕拍了一下小禹的肩膀,要他跟著一起下樓。

李老師鎖上大門,發動機車,載著小禹往鎮上去。初夏的傍晚,天還亮著,涼風吹拂著小禹的瀏海,真是舒服。小禹很快就忘記剛剛李老師生氣的模樣,對他而言,李老師就像他的好朋友,不會打他,也不會罵他,是除了阿嬤以外,可以信任的唯一大人。李老師的身形,就如同五年前的載著小禹的爸爸一樣高大偉岸,小禹輕輕地將頭靠在老師背上,迎著輕風,回想著已然模糊的兒時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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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下課,李老師整理完公務,走到車棚,小禹已經坐在機車上玩著龍頭。
「可以不要這樣玩我的車嗎?到時候車壞了怎麼去夜市?」
「壞了可以走路去啊!」小禹的回答就是這樣地「直接」。
 

李老師走到機車旁,把小禹推到一旁,打開座墊拿出安全帽,一個戴在自己頭上,一個則讓小禹戴上。

機車啟動,從側門離開學校。李老師畢竟是個年輕人,騎車速度不慢,沿著路旁步行或騎著腳踏車的放學孩子們,一個個被拋到後頭。

「欸,是曾光禹耶!」被機車超過的小禹同學發現車上是老師和同學,不禁大喊起來。
「鄭克彥、蔡世文、嚴敬譽,李老師要帶我去吃牛排耶!」小禹轉頭向同學喊道。
「好好喔!」他們不約而同地投以羨慕的眼神。

李老師聽到學生們的對話,將車停在路旁,也轉頭對他們說:「你們下次月考如果也進步20分,我也請你們去吃牛排!」

聽到這話,幾個男孩子並非興奮,而是嘀咕起來。
「20分,好難喔。」
「我都考85分了,難道要進步到105分嗎?」
對一般的孩子而言,夜市牛排的吸引力並不大。

李老師不想聽他們碎嘴,催了油門便往前奔馳而去。這年頭,12歲的小孩,早就學會討價還價了,但單純的小禹不會,他好惡分明,覺得對的就會堅持,覺得錯的就勇敢認錯,而這就是李老師偏愛小禹的原因之一。

「現在攤子還沒出來擺,先回我家一下,我想先沖個澡。」

機車轉進柚子園旁的小路,果園蓋著一排還算新的樓房,其中一間是李老師租的房子。身為代理老師的他,學期結束後也將會跟著小禹他們,一起離開學校。接下來會到哪兒去呢?李老師也不知道,或許去認識的補習班教書,離開這種飄泊的日子吧!
鄉下的租金不貴,講求生活品質的老師,花了多一些的錢租整棟房子。不過入住以後,李老師卻後悔起來,畢竟他一個單身漢,根本用不上7個房間。於是,李老師將三樓的房間布置成閱讀空間,偶爾會帶學生來這裡看課外書或是做課業輔導。小禹有來過老師家幾次,但他常常無法控制自己,亂動東西,而被李老師唸。雖然老師只是稍微提醒小禹,但小禹很討厭自己,他討厭無法控制的身體,這個身體讓他被老師討厭、同學排斥。後來雖然有機會到老師家,小禹都刻意不去,他不想讓他喜歡的李老師討厭。

李老師將機車停在門口,開了門、扭開電燈,客廳的擺設很簡單,一張黑色布沙發,一具玻璃茶几上頭擺了一些文件,沙發對面則是電視櫃。比較特殊的,是客廳裡放了8個3層櫃,裡頭擺著一些書籍,小禹蠻喜歡看其中幾本圖畫書。

「你坐一下,可以看書櫃裡的書,至於電視嘛…少看一點好了。我先去沖個澡喔。」李老師對小禹說完,便上樓去了。

李老師離開不到10秒鐘,小禹就起身,在客廳裡東張西望著。

小禹拿起書櫃裡的書,翻了一翻,書裡的內容好像沒之前那麼有趣。於是他丟下書本,走到電視櫃前,看著上面擺的紀念品還有獎牌。

半分鐘不到,小禹又對眼前的東西失去興趣。他探頭看了看樓梯口,老師好像不在,便躡手躡腳地走上樓梯。二樓有兩個房間,小房間是李老師的書房,裡頭有電腦和一堆無聊的書,小禹對這裡不感興趣。另外一間應該是李老師的臥房,剛好門沒關,小禹就大方地走了進去。

「好大的床喔。」

小禹家只有鋪床墊的木板床,李老師臥室裡的雙人彈簧床,有著天藍色的床單,淺綠色的被子。看起來又軟又舒服的大床,對剛下課的小學生而言,真是具有無比的吸引力。小禹不管三七二十一,帶著滿身的髒污,直接跳上床去開始打滾。

「好舒服喔。」小禹用臉拼命磨蹭老師軟綿綿的枕頭,聞著帶有淡淡香味的被單,這感覺好棒。突然,小禹轉頭看到浴室裡頭有具男人的胴體。李老師沒關浴室門,也沒發現小禹進了他的臥房,只是輕鬆自在地沖著水。老師是網球校隊出身,雖然已離開學校一陣子,還是保持著運動的習慣,漂亮的身材可與模特兒相比。

不知怎麼著,小禹竟被眼前的情景給吸引住了。

李老師用杓子將溫水淋到肩膀上,清澈的水流,順著老師結實的肩膀、後背,流到腰際、屁股、大腿,然後小腿、腳跟。小禹從來沒看過如此精壯的男性身體,看著看著,竟失了神。

「你怎麼跑到我床上來!?」李老師的話驚醒了小禹。
小禹不知道自己是睡著還是發楞,總之這時李老師已穿上四角褲,一臉不悅地站在床前。
「你全身髒兮兮的,還跑到我床上來!?」
小禹看著老師,不敢回答。
「起來!」李老師抓住小禹的雙手,將他從床上拉起來。
「髒死了!去洗澡!」李老師命令小禹。
小禹低著頭,乖乖地走進浴室,在他闔上浴室門前,外頭又傳來老師的聲音:「用水沖一沖就好了,不要在裡面亂動亂玩。還有,臉記得洗一洗,很髒。」

關上門後,小禹也不敢怠慢,三兩下將身上的運動服脫去,丟到馬桶水箱上。小禹從浴室的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身體,他突然發現,他的小小禹竟然硬梆梆地站立著。
小禹由上往下端詳著它,根部長著稀稀疏疏的捲曲毛髮,他不知道為什麼那裡會長毛,也不明白為什麼在老師的床上發呆,雞雞會變硬呢?

小禹怕老師在外面等太久,不敢想太多,便開了水龍頭,將水往自己身上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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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鐘響,小禹興沖沖地又跑又跳,如風似地衝過走廊,轉進老師辦公室。
 

小禹才剛進門,就被一個中年的男性聲音給喝斥住:「同學,不能用跑的進辦公室!」
小禹嚇了一跳,停下腳步轉頭往聲音的出處看去,他看到喝斥他的人是教數學的呂老師。
呂老師的臉色不怎麼好看,小禹只低著頭輕聲說:「對…對不起。」
「而且你沒有講報告。」呂老師說。
「對不起…。」小禹的聲音小到不能再小。
「去旁邊罰站到打鐘!」呂老師拉高聲音說。

小禹怯怯地走到辦公室的白色牆旁,眼睛盯著牆上的髒污看。只是,罰站不到30秒,小禹的手腳便開始碎動起來。

「叫你站好不會嗎?你是幾年幾班的!?」原來呂老師一直在後頭監視著小禹。
小禹被呂老師這麼一吼,趕緊挺起腰桿站好,完全不敢回頭。
「我問你,你幾年幾班的?」
小禹好緊張,他說不出話來。

「你真的很沒禮貌!老師問你話是不會回答嗎!?」呂老師拿起桌上的熱熔膠,殺氣騰騰地走向小禹。

小禹心想,這下又要挨一頓打,緊張地閉上眼睛,準備承受呂老師傾瀉而出的暴怒。

忽然,有個高大的影子從呂老師身後出現,伸出手拍了拍呂老師的肩膀,說:「呂老師,非常不好意思。這個學生是六年二班的曾光禹,他是來找我的。他比較內向,吵到您真是對不起。」

呂老師轉過頭去,看到對方是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年輕老師,剛才的怒火卻也消去大半。
「以後進辦公室要喊報告,對老師說話要有禮貌,一定要回答問題,知不知道!?」呂老師對小禹說。

小禹微微點點頭。

「這樣就沒事啦!呂老師的話你有聽懂嗎?以後不要用跑的進辦公室,你六年級了,已經很高大了,在走廊跟教室跑來跑去,如果撞到人害人家受傷怎麼辦?
還有,辦公室是老師休息或改作業的地方,如果是你在休息或是讀書,有人不講一聲就跑進來,你也會很生氣吧?」

「嗯…。」

李老師拍拍小禹的背,要他跟著自己到走廊上。

李老師站在走廊上,靠在圍牆上,問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小禹羞怯地伸出右手,手心捏了一張紙,這紙因為剛剛的衝突,幾乎快被小禹給捏爛了。

李老師接過紙張,細細地攤開,原來是一張考卷,上頭的紅字寫著「63」。那是小禹的國語月考考卷,這次他考了63分。

「不錯耶,終於有60分了!」李老師笑著對小禹說,而小禹白淨卻滿是汙垢的臉上也露出淺淺的一抹微笑。

「既然你考了60分,老師也要講信用,今天晚上帶你去夜市吃牛排。」
「好!」小禹開心地大叫。

這一叫,辦公室裡的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往李老師和小禹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老師連忙鞠躬,捂住小禹的嘴巴,附在他耳邊說:「就說不要在辦公室裡大叫了,你還…。」
「以後不會了!」小禹的回答還是很大聲。
「好啦,下課後去機車棚找我,我騎車帶你去夜市。你阿嬤那裡,我會先跟她說你不回去吃晚餐。」
「謝謝老師!」小禹跳了起來,轉頭就往教室跑,邊跑還邊大叫:「老師請我吃牛排!老師請我吃牛排!」

李老師看著離去的小禹背影,只能猛搖頭苦笑著。

─────

李老師名叫李敬禹,今年26歲,是一個到處兼差代課的「流浪老師」。這一年,他離開台北到這個以種水果聞名的小鎮當小學代理老師,當6年2班的導師。
李老師小時候也被叫小禹,或許有同名之緣,他才會注意到班上這個被他阿嬤說是「猴死囝仔」,患有過動症的小六男孩曾光禹。

六年級下學期的曾光禹,身高比上學期抽高了一些,算是班上12個男孩子裡比較快進入青春期的。但小禹的個性並沒有因此而成長,他還是很幼稚,不懂得什麼時候該說什麼,學習專注力也不理想。在小禹四年級時的評估報告裡,輔導單位曾經建議讓他去讀特教班,但是鄉下地方沒有特教班,小禹阿嬤也不願意金孫離開身邊,而且小禹的狀況也還不到非讀特教班不可。只是,留在原本學校的決定,讓這幾年小禹不但學習效果不佳,人際關係也日漸邊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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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虓冷漠的態度讓毓晨感到渾身不自在。

再怎麼說毓晨是葵月高校的學生,劉虓是算是毓晨的老師,而且他肯定認識毓晨,但卻連正眼毓晨也不看。

一旁的憲誠也覺得不舒服,連忙將毓晨帶離現場。

兩個人從駕駛艙旁的樓梯下到甲板,憲誠帶毓晨走到船頭,望向港灣之外的蔚藍大海。

憲誠對毓晨說:「學弟對不起啊,劉虓在鬧彆扭,態度很差。」
「劉虓老師怎麼了嗎?」
憲誠嘆了口氣,說:「他知道你也要一起出航後,就一直說不想來。我想他可能覺得你是我請來的說客吧。」

(劉虓老師未免想得也太多了吧,我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哪有能力當什麼說客?)

毓晨會答應憲誠的邀請,純粹是想讓他勇敢一點,而不是介入他和劉虓之間的紛爭。

「好啦,進船艙吧,外頭冷。」憲誠說。

兩個人回到船艙中,桌上已經擺滿了午餐飯菜。

憲誠對一旁的侍者說:「你上去叫劉虓下來吃飯吧。」

沒多久,侍者從駕駛艙回來,對憲誠說:「劉老師說他還不餓,請兩位先用午餐就好。」

憲誠臉色一沉,對侍者說:「嗯,那沒你的事了,先到後面去休息吧,順便吩咐一下上面可以開船了。」

侍者離開了,憲誠轉而對毓晨說:「看吧,劉虓完全沒有跟我溝通的意思。」

毓晨也不知道該如何回復,只得說:「只能等劉老師心情好一點再看看情況吧。」

憲誠只能苦笑,端起桌上的碗,遞給毓晨,說:「先吃飯吧,桌上這些都是今天清晨在漁港採買的新鮮漁獲喔。」

巫家侍者的高明手藝,自不待言。

就在兩人吃飯之際,毓晨隱約聽到遊艇引擎啟動的聲音,船體也開始略微晃動。

毓晨和憲誠都沒什麼吃飯的興致,只簡單吃了一些就放下碗筷。

「毓晨你怎麼吃這麼少?是暈船嗎?」
「不是啦…就覺得不是太餓。」
「那就等晚些餓了再吃吧。」

毓晨點了點頭。

憲誠接著說:「我們去駕駛艙吧,我想開船。」
「學長你會…開船?」
「當然會啊,還沒買這艘船之前我就已經考到遊艇駕駛執照了。」

憲誠不愧是貴公子,連會的東西都與一般人大不相同。

「只是…劉虓老師不是在上頭嗎?」
「管他的!這是我家的船,我想進船艙他就得讓我進,他要待著或是走開,隨便他。」

憲誠拉起毓晨的手,就往駕駛艙去。

上到駕駛艙,劉虓坐在一旁望著窗外,開船的則是一位侍者裝扮的中年男子。

(哇!連專門開遊艇的人手都有。)

劉虓看到兩人上來,不發一語。憲誠也懶得理他,只對開船的侍者說:「你辛苦了,讓我來接手吧。」

侍者下去了,劉虓也跟著起身,說道:「我去下面吃午餐。」

劉虓也走了,艙裡只剩下憲誠和毓晨兩人。

憲誠坐在駕駛座上,左手握住船舵,右手則緩緩加速。

毓晨感覺到遊艇的速度忽然加快,加上冬季的海象本來就不太理想,遊艇開始有些不平穩的樣子。

憲誠打破沉默,對毓晨說:「怎麼不說話?覺得太快嗎?」
「有一點……。」
憲誠「呵呵」笑了兩聲,說:「這才不過是這艘船馬力的七成而已,如果操縱桿拉到底,應該可以發揮九成五以上的馬力。」
「學長…這樣就夠了。」
「別怕,這船可是我父親請人精心打造的,它的安全規格可是世界最高呢。」

毓晨雖然相信憲誠的說法,但他從來沒搭過狂飆在海上的遊艇,怎麼也覺得不自在。 

憲誠放慢遊艇的速度,對毓晨說:「學弟你想試試開船嗎?」
「我?開船?」
「對啊,體驗一下掌舵的快感。」
「我沒開過船……。」
「沒關係,我會在一旁看著你的。」

毓晨拗不過憲誠的要求,便和憲誠交換位置,坐上駕駛座。

「你掌舵就好了,不需要調整速度。輕輕握著舵,不需要太用力。」

毓晨遵照憲誠的要求,將微微顫抖的雙手放上船舵。

船舵比毓晨感覺的沉重許多,並非隨意就能讓船隻改變方向。

在一望無垠的大海上,億萬造價的遊艇,也只是細微的小點,只能隨著浪濤浮沈。

「不錯、不錯,保持下去。」憲誠在一旁說。

毓晨總算沒那麼緊張了,開始享受身為船長的短暫時光。其實毓晨明白,這不過只是做做樣子,遊艇的速非常慢,可以說跟無動力漂流一樣。

就在此刻,整艘遊艇忽然猛烈震動起來,毓晨嚇得放開船舵,站起身來,還來不及起身把駕駛座還給同樣驚恐的憲誠,震動就停止了,
但整艘遊艇的電力和引擎也瞬間都停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我做錯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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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憲誠看起來誠意十足,但毓晨還是覺得憲誠念念不忘劉虓老師,自己壓根只是個替代品。與其勉強接受憲誠的追求,還不如將憲誠導回正軌,與他一起想辦法和劉虓的關係。於是毓晨對憲誠說:「學長,我真心覺得你依舊很在乎劉虓老師,既然你這麼在乎他,就好好跟他把事情講清楚吧。如果我勉強接受學長的追求,我們是不會幸福的。」
 

此話一出,毓晨傻了,因為他不相信自己嘴裡竟能說這麼直白的話;至於憲誠楞住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毓晨見憲誠不說話,只得接著說:「我希望學長可以平心靜氣與劉虓老師談談,大家把心裡所想的都說出來,這樣才能化解心結。」

憲誠長長嘆了一口氣,對毓晨說:「若是事情有你說的這麼簡單就好了。劉虓拒絕我的理由我全都會背了,他要嘛說什麼師生戀不好,或是年紀差太多,不然就說兩個人家世不相配。最讓我生氣的就是這些理由,全部都是外在因素,與人的個性本質完全無關。」

毓晨突然覺得憲誠好可憐,豪門少爺的光環雖然人人稱羨,卻也是他與生俱來的「原罪」。

「就忙煩學長再硬著頭皮談一次吧,或許我可以給學長一些意見。」

毓晨這話說得挺心虛,人微言輕的他,怎麼可能給出什麼好意見,解決憲誠和劉虓長久的感情糾紛?但憲誠現在逼得正緊,為了轉移他的焦點,毓晨不得不出此下策。

「好吧,既然你說要幫我,我就再試試看吧,不過如果失敗的話,你一定要當我男朋友!」

憲誠到底在任性什麼?毓晨不懂,為什麼劉虓不接受,自己就得跟憲誠交往?只是現在說這些憲誠一定聽不進去,毓晨便對憲誠說:「學長你就一步一步來吧,先解決和劉虓老師的問題再說。」
「好吧。」憲誠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落寞。

憲誠把整個人浸到溫泉之中,只留下一顆腦袋在水面上,對毓晨說:「別這麼多了,先來泡溫泉吧。」
「好!」

─────

泡完了溫泉,憲誠和毓晨搭著侍者駕駛的車下山。

憲誠似乎很累,從別墅離開沒多久後就睡著了,整個頭就靠在毓晨肩膀上,毓晨也不敢吵他,就這麼讓憲誠靠了一整路。

到了毓晨家門口,毓晨推了推憲誠,說:「學長,我家到了。」

憲誠這才悠悠轉醒,從剛剛睡魔附體的模樣,瞬間回復到高雅有禮的貴公子。

「毓晨學弟,不好意思,剛剛好像一直用頭壓著你的肩膀,我最近實在太累了。」
毓晨隱忍著肩頭的酸痛,嘴裡直說:「不要緊。」
「那我再約看看劉虓吧,如果約成功的話,你一定要來喔。」
「我會的!」

(我是要去聽他們兩個吵架?還是去當電燈泡?)

連毓晨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自告奮勇淌這潭渾水。

兩人互道再見,毓晨目送車子離去,才轉身上樓。

打開家門,阿煒不在家,毓晨難得可以坐在房間沙發上休息。

(交了一個麻煩的男朋友,還不如單身的好。)

經過這幾天「半個豪門生活」的折騰,毓晨在心裡做出這樣的結論。

過了幾天,憲誠打電話給毓晨,說週末要開私家遊艇出港,邀了劉虓一起來,問毓晨能否來參加遊艇派對。毓晨自然是無法拒絕,便答應憲誠的邀約。

電話那頭的憲誠聲音聽來開心,和毓晨約定週六上午派人來接他。

時光匆匆飛逝,到了週六上午。這是個秋高氣爽的假日,美麗的陽光灑落在大地之上,很適合出海遊玩。

毓晨在約定好的時間下樓,巫家侍者開的休旅車早在樓下等候了。毓晨上了車,車上除了開車的黑衣侍者外,沒有別人。
侍者對毓晨說:「少爺吩咐我直接帶您到碼頭,他在那裡等候您大駕光臨。」

休旅車約莫行駛了半個小時,抵達了一個小漁港,港裡沒什麼漁船,唯一讓人注目的,就是停泊在碼頭旁的藍白相間的豪華遊艇。

毓晨一下車,遊艇上層的窗戶就打開了,有人探出頭來呼喚毓晨,不用猜也知道是憲誠。

「毓晨,別站在那裡發呆了,快上來吧。」

一個侍者將梯子從遊艇放下,毓晨拾級而上,爬上上層甲板。憲誠站在甲板上迎接毓晨,欠身說:「歡迎你來,人都到齊了,我們可以啟航了。」

憲誠打開艙門,裡頭是個寬敞的客廳,電視等影音設備齊全,桌子上則擺著水果和酒水。

客廳與前方的駕駛室隔著一道玻璃,有個穿著輕便T恤的男子,就站在駕駛室遠眺港外風光。

就在毓晨還在猜測那人身分的同時,憲誠的話解答了毓晨的問題,他對那人說:「劉虓,這就是我說的馬毓晨。」

劉虓回過頭來,對毓晨點了點頭致意,沒說話就轉過頭去。

劉虓的態度,讓毓晨覺得有點憂慮。他覺得這次的遊艇出航應該不會一帆風順,雖然窗外陽光普照,但高檔的船艙裡,一股股無形暗潮正在洶湧翻騰著,猛向毓晨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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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晨雖覺得不該介入憲誠家的家務事,但憲誠的話聽起來好像很希望他能留下,毓晨也想聽聽這位高貴學長的心事,便答應了。
 

毓晨對光侃和子綱說:「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要和學長談一下。」
「唷,打發我們回去啊?馬毓晨,難道你跟學長…嘿嘿嘿~」子綱說的話聽起來還是這麼的令人不快。
「上車啦~」一旁的光侃催促著子綱上車。

毓晨和憲誠並肩看著車子離去,憲誠對毓晨說:「我現在想去山上的別墅散心,你要陪我一塊去嗎?」
「山上的別墅,會離這裡很遠嗎?」
「開車大約一個小時左右會到,那裡很清幽,很適合想事情,也有天然的溫泉可以泡。」

(哇!別墅耶,聽起來很不錯,可是去山裡再回來,應該就已經晚上了,我還有一堆作業得寫呢……。)

憲誠見毓晨不答腔,便問道:「學弟你在想什麼?如果你不方便去,我真的不勉強喔。」
「我是可以陪學長一起去,只是我家裡還有一堆作業要寫。」
「你可以帶去寫啊,如果不會的我也可以教你喔。我的成績應該還不算太差。」

憲誠這話真是過謙了,他的成績一直是全葵月高三前五名,毓晨常在不及格邊緣的成績,簡直無法望其項背。

既然學長都這麼直接表示了,毓晨也就點頭答應。

憲誠立刻吩咐侍者去準備上山的車子,自己則拉著毓晨走到豪宅後門等車。

才剛下雕樑畫棟的樓梯,一臺銀色豪華休旅車就已經停在門口等候兩人了。

才剛上車,毓晨就發現這臺車後座只有一排高級皮製座椅,頂多只能讓三個人坐。後座與前座由強化玻璃隔開,前座的司機聽不到,也看不到後面的舉動。
車廂裡有一套獨立的影音設備,甚至還有一個能放置食物的小冰箱。

車子開動,直往毓晨家而去。

車到門口,毓晨快速下車跑上樓拿作業,阿煒聽到外頭有動靜,從房裡探出頭來,問道:「你回來啦?」

毓晨只顧著在房裡拿東西,對阿煒的詢問,只是「嗯」了一聲。

拿好東西,毓晨急匆匆又要出門。

「怎麼剛回來又要出門,那麼急忙是要跟哪隻小狼狗去約會啊?」
「要你管!」
「馬毓晨,你真的很沒同學愛耶。」

毓晨沒回話,而是用「碰」的一聲關門聲來回覆阿煒。

毓晨下樓上車,休旅車便往市郊開去。

坐在毓晨身旁的憲誠拿出一本書看著,毓晨偷看了一下側標的書名,卻完全摸不著頭緒。

這本書的書名是:《蘭陵蕭氏與南朝文化》

毓晨實在太好奇了,問憲誠說:「學長,你讀這本是什麼樣的書啊?」

憲誠將書翻開給毓晨看,說:「這是一本談蘭陵蕭氏的論文。」
「蘭陵蕭氏,和電視上的蘭陵王有關係嗎?」
憲誠笑著說:「應該沒有吧,蕭氏的後代和蘭陵王高長恭還算是敵人呢。高長恭是北齊的宗室,被封為蘭陵郡王,他的封地蘭陵郡在今天的山東省;至於蕭氏的祖先也居住在那裡,不過西晉末年天下大亂,蕭氏往南遷徙避亂,定居在今天江蘇常州一帶。所以呢,高長恭的蘭陵被稱為北蘭陵,蕭氏居住的叫南蘭陵,那個時候蕭氏已經南遷兩百年了。蘭陵蕭氏是個很偉大的士族,他們出了兩房南朝皇族,一個是南齊的蕭道成一房,另一個是南梁的蕭衍一房。蕭氏不但在政治軍事上很有表現,他們在文化藝術上也很有涵養喔,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編纂《昭明文選》的昭明太子蕭統。」

《昭明文選》──毓晨總算聽到一個他知道的名詞了。

「總之,這本論文就是在研究這方面的。」憲誠說。
「學長怎麼會想看這本書?」
「有興趣就看囉。」
「學長的興趣真是廣泛呀。」
「要繼承家業,沒有一些內涵也不行」,憲誠講到這裡,突然嘆了口氣,接著說:「今天讓你們看到的這場家醜,也是『繼承家業』惹出來的。我妹妹對讀書作學問完全提不起興趣,但是我父親卻認為她就算不想繼承事業,也應該有『巫家人的教養,別丟巫家人的臉』,所以從小請了很多老師來替她補習,其中也包括劉虓老師。只是我妹妹非常抗拒補習,她覺得平常在學校已經讀夠多書了,爸爸和哥哥回到家還不肯放過她。」

「唉。」憲誠長長嘆了口氣。
「『爸爸和哥哥』?所以學長也希望妹妹在功課上要加強嗎?」毓晨問憲誠。
「沒錯,雖然妹妹的課業算是中上,但我還是希望她未來能夠分擔一些集團裡的工作。雖然我爸爸嘴上常說『傳賢不傳子』,但他依然認為子女應該要繼承他一手打造的事業王國,而我也不想要自己一個人承擔全部事業,我真的很希望妹妹未來可以幫忙我,畢竟她是我最親的妹妹。妹妹現在這樣看起來是很可憐,但我相信她再長大一些,一定可以理解我和父親的苦心。」

憲誠打開前方的小冰箱,從裡頭拿出兩瓶高級進口礦泉水,遞了一瓶給毓晨。

憲誠喝了一口水,對毓晨說:「這整件事對我而言,妹妹的情緒還算好安撫,最難處理的是劉虓。」

(劉虓?)

憲誠這話讓毓晨感到大惑不解。

「我初中一年級就認識劉虓了。你會覺得我好像是從古畫裡走出來,也是因為被劉虓培養出來的,他覺得帶有點古味、有點空靈的男孩最特別。一開始我是投其所好,刻意塑造自己成為這種樣子,沒想到久而久之竟也改變不了了。」

(劉虓老師喜歡的類型也真特別。)

「劉虓是我父親的文友之一,他們組成一個詩社,每個月都固定會舉辦雅集,在我參加詩社之前,劉虓是裡面最年輕的成員,而他的詩也是所有人公認寫得最好的。小時候我就跟著父親去參加雅集,父親介紹我跟劉虓認識,說我想學寫詩。劉虓當時剛進高中部當老師,我並不認識他。校董拜託老師收兒子為徒,劉虓當然不敢拒絕,便答應了。後來我父親索性聘請劉虓當我的文學家教,不但教我寫漢文詩詞、日文俳句,也教古文和文學知識。」

「國中時候的我還傻傻的,就只知道劉虓老師不但人帥,又幽默風趣,而且滿腹經綸,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完美男神。日子一久,我才發現對劉虓老師的感覺不只是仰慕,而是一種愛慕,看到他會臉紅心跳,甚至偶爾有小小的肢體接觸,竟也能夠引發我的生理反應。後來我終於明白,這就是同性戀的感覺,但是知道自己喜歡男生後,我反而對劉虓更迷戀了。原本只是一週一次的家教,硬是被我要求要一週三次。我父親因為工作忙沒多問,倒是劉虓開始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升高一那個暑假,我忍耐不住了,想盡辦法就想要告白,而機會終於來臨了。我還記得那是個颱風過後的豔陽天,劉虓來上課忘了帶我跟他借的《人間詞話》,我假裝很生氣,要求他帶我回他家拿書,他也就答應了。」

雖然憲誠講得正起勁,毓晨還是忍不住插嘴問道:「學長,你說那個《人間詞話》是什麼東西啊?」

憲誠聽了,哈哈一笑,對毓晨說:「《人間詞話》是民國初年大學者王國維寫的文學評論名著。」
「原來如此。」毓晨對自己的孤陋寡聞感到羞愧萬分,也不覺得這樣的自己配得上高貴知性的憲誠學長。

此時休旅車已離開市郊,往山區駛去。

車子高檔的避震系統,讓毓晨感受不到山路的崎嶇,他專注聽著憲誠的傾吐,雖然話題已經從憲靜的事叉開到憲誠與劉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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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虓跑到憲靜身邊,拉起她的手,急促地說:「為什麼要這麼做?學習對妳而言不是壞事啊?」
 

憲靜用力甩開劉虓的手,大吼說:「這種學習根本就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我爸爸和哥哥,他們這兩個自私鬼,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只要我變成配得上巫家地位的那種女孩,但是我不要!我要反抗!快放我走!」

但是憲靜的雙臂被兩個侍者架住,讓她那兒也去不了。

帶毓晨和光侃參觀宅邸的侍者見到這一幕,滿臉緊張,連忙催促兩人說:「二位同學,我們先去參觀別的地方吧。」

侍者將毓晨和光侃帶離爭執現場,離開宅邸轉往參觀外頭的花園和溫室,在離開大廳之前,毓晨仍然清楚聽到憲靜和劉虓的對話。

「我不要求妳一定要達到巫先生的標準,但課業還是要維持一定的基礎啊!」
「若不是我爸要求你,你才不會來要求我。」
「妳總是得為妳自己想啊,妳這個年紀不好好讀書學習,到底還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用不著你管,我就是不想要上家教!不想讀書考試!」

侍者走得很快,想把兩個人帶的越遠越好,途中光侃小聲地對毓晨說:「豪門生活還真沒我們所想像的那麼容易啊。」

毓晨點了點頭,回答道:「沒錯。」

毓晨想起昨晚憲誠與他的談話,他也是為出國留學而感到煩惱,沒想到憲靜也跟她哥哥一樣,為了讀書補習與家人老師發生衝突。

「巫先生旗下的企業是世界最大的蘭花經銷商之一,他在這個溫室裡栽種了許多的蘭花。這些蘭花從常見的品種,到高貴的稀有品種都有。這間溫室是巫先生耗費數載心血所打造出來的,長年保持恆溫恆濕,也有自動調整亮光和灑水系統。巫先生希望能透過頂尖的溫室栽培和公司研發團隊的努力,讓蘭花的育種產銷,都能有長足的發展。」

侍者滔滔不絕地說著,活像臺錄音機一般,但毓晨對參觀溫室和花園實在提不起勁。毓晨看了光侃一眼,光侃知道他的意思,也回報一個無奈的微笑。

就在毓晨思索著如何結束這場無聊的導覽時,侍者腰際的對講機響了起來。

侍者通完話後,表情看起來也像鬆了一口氣,對毓晨和光侃說:「二位同學,少爺結束會客了,我帶你們到小客廳見他。」

兩個人跟著侍者離開溫室,快步走向豪宅。毓晨本以為侍者會帶他們走剛剛的大廳,不料侍者反倒是領著毓晨和光侃走邊門進去。
毓晨心裡嘀咕,該不會憲靜還在大廳裡鬧吧?

從邊門進去,會通過一個歐式的挑高玄關,侍者請兩人脫去鞋子登上臺階,領他們往前面而去。狹長走道中央有個門敞開著,裡頭透出米白色的燈光。侍者請兩人留在外面,自己先進去通知,毓晨以為會是憲誠出來迎接他們,沒想到跑出房間的人竟是子綱。

侍者帶領眾人入坐,會客室的方桌上依舊放著一堆點心和水果。

子綱和光侃坐在靠牆的長沙發上,毓晨則坐靠窗的小沙發。

子綱附在光侃耳際說了些話,但他的大嗓門根本壓低不了聲音,說的話被毓晨給聽得一清二楚。子綱說:「桌上飲料都是果汁,可以叫他們拿些酒來嗎?」

光侃臉色一變,偷偷擰了子綱大腿一把,痛得子綱叫了出來:「你幹嘛啦!」

「你不要成天就想喝酒好嗎?」
「酒很好喝啊,那些軟性飲料喝起來很沒味道。」
「但是酒裡有酒精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酒喝多了會怎麼樣。」
「拜託,我又喝不多,高中生能喝多少啊?」
「但是你喝的量已經是普通高中生的好幾倍了。」

毓晨拿了幾片餅乾吃了起來,他看著子綱和光侃為了喝酒的事爭執,倒也覺得頗為有趣。

「好啦、好啦,以後喝少一點,我說不過你」,子綱拿了顆桌上的大紅蘋果,咬下一口,說道:「學長怎麼還不回來,都過十二點了。」

光侃也有些無奈地看著天花板說:「剛才侍者說學長已經會客結束了,應該馬上就會過來。難道學長還有別的急事要處理嗎?」
光侃話說完,看了一眼毓晨,毓晨明白光侃話中的意思。毓晨想的跟他一樣:「學長遲遲不過來,該不會去處理他妹妹的事了吧?」
毓晨說:「反正這裡有東西能吃,還不至於餓著。」

「不餓是不餓,但是很無聊啊。」子綱說。
「那不然請侍者帶你去逛外面花園好了。」光侃說。
「花園?好玩嗎?」
「超好玩的,對吧毓晨?」
「對對對」,毓晨配合光侃,拚命點頭。
「不過是花園而已,有那麼棒啊?那你們要陪我去嗎?」
「我們才逛回來,腿走得很痠,你就自己去吧。」光侃說。
「我自己去啊……。」
「要去不去看你自己,反正學長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如果你要繼續留在這裡喊無聊,那我也沒辦法了~」
「呃」,子綱站了起來,轉頭對侍者說:「可以麻煩你帶我去參觀花園嗎?」

子綱跟著侍者離開了,毓晨和光侃忍俊不住,一同大笑起來!

「你怎麼這樣欺負人家?」毓晨對光侃說。
「不慫恿他出去,會被他唸到耳朵爛掉。」
「是啊,他一出去,這裡頓時安靜多了。」

毓晨起身,替光侃面前已空的杯子,再斟上一些果汁。

「謝謝」,光侃說:「關於昨天把你丟下水的事,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毓晨摸了摸額頭,笑著說:「你別再提啦,我都忘了呢。」
「崔子綱就是個這樣的幼稚鬼!」

聽到光侃這麼說,毓晨更好奇為什麼光侃會喜歡上他口中的「幼稚鬼」子綱,但和光侃畢竟認識不久,感情的事還是不要細問為妙,毓晨便轉換話題,和光侃聊起上午憲靜的事情。

「學長妹妹的事情看起來很複雜呢。」
「是呀」,光侃喝了口果汁,接著說:「如果學長一直不回來,那我得先走了。」
「為什麼要先走?」
「球隊下午兩點要練習,我一定要到場。」
「這樣啊,也太可惜了。」
「這就是運動員無奈的地方,練習總是壓縮了許多私人空間。」

這時,客廳另一側的米白色門被打開,一個侍者進來,通知毓晨和光侃說:「少爺回來了。」

侍者話還沒說完,憲誠立刻走了進來,一看到毓晨和光侃,就不斷鞠躬道歉說:「學弟們真是對不起,我臨時有事纏身,整個早上都沒辦法招待三位…咦,子綱學弟呢?」
「他去逛花園了。」光侃說。
「子綱學弟還真有閑情逸致呢。」

毓晨聽到這話,心裡不禁竊笑起來。

「看看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去餐廳吃午餐吧。」

毓晨和光侃便跟在憲誠身後,沿著長廊走向餐廳。豪宅裡的房間不下幾十個,走了幾分鐘,才抵達吃午餐的地方。

吃飯的地方不是宴會廳,是個擺設較為簡單的小餐廳,這頓飯只有毓晨和光侃、憲誠一起吃,吃的是美式碳烤牛排。

三個人邊吃邊閒聊,但毓晨和光侃都不好意思提起憲靜的事。至於子綱,一直到午餐吃過一半,才急急忙忙趕回來。

「你們怎麼不等我就先吃?」子綱喘著大氣,對三個人說。
憲誠站起身向子綱陪不是,說:「子綱學弟對不起,我看他們都餓了,就擅自先開動了。」

子綱看樣子是餓壞了,不再多說,一入坐就開始大啖面前的牛排。

幾塊牛肉下肚,恢復元氣的子綱又聒噪起來,不斷質問光侃為什麼要說逛花園很好玩。

「我覺得欣賞花園很棒啊,連毓晨都很投入呢,是吧?」光侃說。
「對呀,花園和溫室真的很漂亮。」
「你們兩個夠了喔,竟然聯手欺負我。」

子綱不再說話,只是低著頭吃東西,似乎在生悶氣,光侃也不理他,只跟毓晨、憲誠胡亂聊著天。

吃完午餐,用完飲料、水果和甜點,光侃起身對憲誠說:「謝謝學長的招待,不過我下午得去體育館練球,所以可能得離開了。」
「這樣啊,我本來以為你們可以留到晚上,這樣就可以帶你們去山上的別墅泡湯。」
「多謝學長的好意,這短短兩天真是受學長照顧了。」
「謝謝學長。」毓晨也在一旁說,倒是子綱還是悶不吭聲。

憲誠吩咐侍者把三人的行李取來,並叫司機開車過來。沒多久,車載著行李過來了。子綱第一個起身離開餐廳,光侃則跟在他後頭,憲誠見子綱和光侃沒注意,拍了拍毓晨的肩膀,說:「毓晨學弟,你下午有事嗎?」
毓晨想了想,下午雖說沒事,不過有些作業要寫。
「我下午沒事,但有作業要寫。」
「那你回去好了。」
「學長,你怎麼了?」
「本來是想說如果你下午沒事的話,可以再稍微留一下,我想跟你說明今天發生的事情。」

(今天發生的事?難道是憲靜和劉虓老師爭執的事嗎?不過學長如果想說明,怎麼不當面和大家說清楚呢?或許…學長有難言之隱吧,只是我該介入學長的家庭事務嗎?)

【難題】
毓晨要留下來嗎?

【選項】
1、婉拒,跟光侃和子綱一起回去。(光侃篇開始 11票)
2、答應,留下來聽憲誠說明。(憲誠篇繼續 94票)
3、舉棋不定,不知該怎麼辦。(子綱篇開始 4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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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雜的鳥鳴將毓晨從夢境中喚醒,他睜開雙眼,發現身旁氣氛不太對勁,倏然起身望著四周陌生的環境,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一個侍者匆匆走到他身邊,毓晨才想起自己是在憲誠家的竹林別館。

 

毓晨發現身旁原本該是四個人睡一塊兒的通舖,不只是憲誠,連子綱和光侃都不見人影,他們的被舖也都收走了。

「馬同學,您要用早餐嗎?」侍者親切地問毓晨。
「請問一下,昨天跟我睡一起的大家,他們都去哪裡了呢?」
「馬同學不好意思,因為家裡有客人來訪,所以少爺和老爺一起去陪客人了;至於另外兩位客人,他們去泳池那裡了。
您肚子餓了嗎?我把早餐送過來,您就在這裡隨意享用就好了。」

毓晨看了看手錶,已經過了上午十點,一個人待在這裡好像有點奇怪,但他的肚子卻也很餓,毓晨只好先麻煩侍者送早餐過來。
早餐一會兒就送來了,當然又是屬於豪門等級的豐盛早餐。

簡單吃完早餐,憲誠還是沒出現,子綱和光侃大概也玩得不亦樂乎,沒有回來。毓晨不想再待在這個尷尬的地方,就對侍者說想去泳池那裡找子綱和光侃。

於是侍者領著毓晨離開竹林別館,穿過昨天的小徑,轉了個小彎,泳池的側門就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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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颯颯的竹林別館裡,子綱與光侃沈睡著。只是,如此深夜,仍有人還未入睡,他們是憲誠和毓晨。
月光已然稍稍偏斜,室內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別館外緣的地板上,仍映著月光的痕跡。
憲誠就這麼躺在毓晨的大腿上,雙眼閃爍著光芒,毓晨想避開,卻深深被吸引,看著憲誠的臉龐,腦中一片混沌。

 

(憲誠學長真的好俊美…不行!我不能這樣想,我還有子維!)

一陣風吹來,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蟲鳴暫歇,憲誠看著毓晨,兩人四目相視。憲誠笑了起來,對毓晨說:「毓晨學弟,你覺得我這個學長怎麼樣呢?」

語畢,憲誠不再出聲,只是輕輕闔上雙眼,靜候毓晨的答覆。

(我……。)

靜謐的秋夜裡,身處深具禪意的高雅建築中,毓晨仍然無法壓抑心中的意亂情迷。

毓晨不知該如何回答憲誠出的難題,只能一言不發,望著紙門外頭發楞。

沉默持續了幾分鐘,毓晨偷偷低頭,看了一眼憲誠,他閉著雙眼,就這麼安穩地躺在毓晨腿上。憲誠的胸口隨著呼吸一起一落,彷彿是睡著了。
這反而讓毓晨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馬上叫他起來,一定很失禮,但一直維持盤腿姿勢的毓晨,大腿也被憲誠的腦袋壓得直發麻。

毓晨只得用手輕輕扶起憲誠,快速地抽走大腿,小心翼翼扶著憲誠的頭,讓他慢慢平躺在榻榻米上。

毓晨鬆了一口氣,總算能夠站起來好好伸展一下四肢了。

看著沈睡中的憲誠,毓晨心想:這麼涼的天,也不能讓學長睡在這裡,這樣會感冒啊。

毓晨坐回憲誠身邊,細細地看著他:吹彈可破的白皙皮膚,有如女孩般的長長睫毛,自然且微挺的鼻樑,朱紅欲滴的雙唇,還有一頭幾乎長及肩上的秀髮。這樣的美男子與帥氣的子維,是完全不同類型的男孩,而這兩種類型的男孩,卻都很吸引毓晨。

毓晨望著憲誠,不知不覺越看越入迷,臉也越來越靠近憲誠。毓晨想仔細看清楚學長的模樣,心想就算不能在一起,也可以趁此機會一親芳澤。

憲誠擁有一種懾人魂魄的法術,在靜悄悄的夜裡,毓晨完全失去自制能力,眼前只有這位高貴的男孩。

沈睡中的憲誠,朱唇微微開啟,不斷勾引著無法自已的毓晨。

毓晨緩緩靠近憲誠的臉,近到兩人的嘴唇觸碰在一起!

忽然,憲誠的雙眼猛然睜開,瞅著毓晨看,毓晨被嚇得趕緊挪開身體,全身僵硬地坐在一旁,不知憲誠到底發現了什麼。

憲誠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看著身旁的毓晨說:「學弟,你怎麼啦?怎麼看起來有些不自在?」
毓晨直說:「沒事、沒事,真的沒事。」
憲誠一臉疑惑地對毓晨說:「學弟,不好意思呢,我剛剛竟然睡著了。」
「啊呀,學長你應該累壞了吧。」
「是的,那學弟你也累了嗎?我們都去睡覺吧。」
「好……。」

沁涼如水的秋夜裡,毓晨卻嚇得全身冒汗,憲誠看來並未發現毓晨剛剛的行為。

憲誠起身,走回室內打地舖的地方,毓晨跟在他身後,輕聲地叫憲誠:「學長……。」
憲誠回頭問道:「毓晨學弟,有什麼事呢?」
「剛才……。」毓晨有些支吾其詞。
「剛才怎麼了,難道是我有打呼嗎?」
「不是啦……。」
「那是……?」
「真的沒事」,毓晨顧左右而言他,「是我有點想上廁所,想問學長洗手間怎麼走?」
憲誠笑了起來,往後門方向一指,說:「你走出後門,右邊就是洗手間了。」
「謝謝學長。」

毓晨快步走離現場,找到廁所,進去假意尿了點尿。都被憲誠給嚇死了,哪還會有什麼尿?

毓晨原本是想試探憲誠還記不記得昏睡前所說的話,看樣子疲累的憲誠早就把那些話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馬毓晨啊、馬毓晨,學長說點場面話就把你搞得春心蕩漾,你還真是個把持不住的賤貨啊!)

毓晨對自己的行為,深深感到悔恨。

回到竹林別館,憲誠已經鑽進被窩裡睡了,毓晨不好意思吵他,便躡手躡腳走到床鋪邊,躺了進去。

憲誠真的累壞了,呼吸聲一會兒就變得沉重,應該是會一覺到天明了。

看看時間,也已經是半夜兩點了,毓晨雖然覺得自己還很清醒,但還是要整理紛亂的內心,早點休息,否則明天肯定會沒精神。

毓晨閉上雙眼,想著剛剛的憲誠,然後是被子綱丟進泳池的事,接著是前一晚既豪奢又風雅的聚會,最後浮現出許多人的臉龐。

就在毓晨意識陷入模糊之際,人們一一離去,只留下子維和憲誠站在前方,緩緩地走近毓晨,一人牽起毓晨一隻手,一同步向刺眼的光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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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毓晨!所有人都游到對岸了,只有你還在泳池邊上,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學啊!?」
 

岸上的森仔,對站在泳池中手足無措的毓晨大吼。

「你從旁邊給我上來!」

毓晨只得緩緩橫移到池畔,爬上岸去。

面色鐵青的森仔將全班集合起來,怒氣沖沖地說:「都給你們幾次機會了?還是有人連25公尺都游不完,尤其是你──馬毓晨!」

森仔聲如驚雷,嚇得毓晨差點沒尿了出來。

「下禮拜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誰沒有游過25公尺,那就下學期再見吧!」

森仔宣布下課後,班上的男孩們三三兩兩走向淋浴間,只見毓晨垂頭喪氣走在人群的最後面。

好事的阿煒看到毓晨的慘狀,偷偷跑到毓晨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馬毓晨你還不快點找人教你,不然下禮拜再游不過,就真的沒人救得了你了。」

正好走在毓晨前面的Yumin聽到阿煒的話,轉過頭來說:「那你幹嘛不教他?」
阿煒沒想到Yumin會這麼質問他,抓著腦袋,乾笑答道:「我自己只能勉強游完25公尺啦…該怎麼教他?」
「你媽的,明明自己也很廢,憑什麼嘲笑人家?」

Yumin話說完,就和建捷頭也不回走了,只留下滿臉通紅的阿煒,還有在一旁暗笑的毓晨。

阿煒找到一間空的淋浴間,直接插在毓晨前面先進去用了,毓晨也懶得吼他,只得另外排隊。

好不容易沖好澡,換妥衣服,毓晨回到教室開始下午的課程,此時秉逸回來了。身為游泳校隊的秉逸不需要上一般的游泳課,而是利用這個時候到另一個泳池進行訓練。這陣子真的如憲誠所說,不再打擾毓晨和秉逸的感情,不僅如此,憲誠還私下幫秉逸搞了一筆運動獎學金,讓秉逸家的經濟壓力得到不少緩解,攤子請了一位洗碗工,而秉逸可以有更多時間去練習游泳。

上課鐘聲響,數學老師進到教室,展開沈悶的數學課。毓晨整個人心不在焉,對黑板上的數學證明完全提不起勁,他只想到若是下禮拜再游不過,就得重修這可怕的游泳課。除了游泳課本身很可怕外,又加上森仔曾經有侵犯毓晨身體的前科,如果真的要重修,森仔一定又會故技重施。毓晨想到這裡,全身沒有一個地方是舒服的。

無計可施的毓晨只得寫了張小紙條傳給坐在他後方隔幾個位置的秉逸,毓晨在紙條上寫著:「森仔說如果我下禮拜再沒游過,體育課就要重修了。怎麼辦?幫幫我。」

秉逸很快就回傳紙條,上頭寫:「你在怕什麼,我可以教你啊,25公尺一個小時就搞定啦。不過你怎麼後來都沒找我教你游泳?我還以為你學會了呢。」

當初毓晨之所以不找秉逸教游泳,是想閃躲他,至於最近則是全國運動會將至,也不好意思打擾專注於練習的秉逸。只是現在死到臨頭了,不麻煩秉逸也不行了。

毓晨將原因寫在紙條上,傳給秉逸。秉逸再次回傳的紙條遞到毓晨手中,上頭畫了一個笑臉,寫道:「我們都在一起了,哪需要顧忌這麼多呢?你禮拜六到學校的泳池來,我負責把你教到會。」

兩個人就這麼約定了。

禮拜六天一亮,秉逸就一如往常,前往學校的泳池展開訓練,另外他要毓晨大概十點,練習告一段落後再過來就好。

十點一到,毓晨依約出現在泳池門口,全身裹得跟肉粽一樣。這幾天氣溫陡降,怕冷的毓晨最討厭這種天氣了,泳池附近又比較空曠,突然一陣寒風襲來,冷得他渾身發抖。

泳池建築物的小門沒鎖,毓晨打開門進到裡頭,立刻覺得比外面溫暖許多。

毓晨走到落地窗邊,泳池就在窗外,裡頭只有一個矯健的身影,飛速地游著優美的蝶式。

毓晨從未看過秉逸練習,今天有緣一看,這才發現秉逸的游泳技巧竟然如此高超。

秉逸游了一趟又一趟,毓晨躲在建築物內,一方面可以避寒,一方面則不想打擾秉逸練習。忽然間,秉逸似乎想起什麼,在泳池中央停了下來,脫下泳鏡,轉頭往建築物一看。毓晨的身影就在落地窗邊,秉逸看到他,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斷招手向毓晨招手,嘴裡好像喊著:「你快點過來啊~」

毓晨只好走向門邊,只是門一開,一陣寒風隨即見縫鑽了進來,冷得毓晨全身不斷發顫。

水裡的秉逸見毓晨裹足不見,便自己爬上岸,快步跑向毓晨,嘴裡問道:「你幹嘛站在那裡不過來?」
「我看你在練習,不好意思打擾。」
「我們不是約十點嗎?現在是我休息時間,正好可以教你。趕快去換衣服,下到泳池來吧。」
「我……。」
「又怎麼了?」
「今天好冷,可以改天再教我嗎?」

秉逸聽了這話,並不答腔,反而直往毓晨方向走來。這天的溫度只有十度出頭,秉逸卻好像身處炎夏一般,水中地面來去自如,黝黑結實的挺拔身軀,對刺骨的朔風一絲畏懼也沒有。

秉逸走到毓晨身前,伸手拉起他身上的毛衣,就要幫他脫掉。

「在這裡脫衣服?很冷呢。」

秉逸脫去毓晨的毛衣,接下來又打算脫去另一件長袖外衣。

毓晨拉住秉逸的手,說:「好啦,讓我自己脫好嗎?」
「這樣才對,勇敢一點吧,真的不冷。」
「在這裡脫會被人家看到啦。」
「這還不簡單」,秉逸一邊說,一邊走向剛剛毓晨走入的小門,將門鎖上,對毓晨說:「鎖上門,這樣就不會有人進來了。」
「你確定嗎?森仔的辦公室不就在裡面?」
「他今天帶籃球隊到南部比賽了,這兩、三天不會回來。」
「你怎麼會知道?」
「我是他帶出來的選手,跟他還算熟啦~」
「那…他有對你怎樣過嗎?」
「對我怎樣?沒有啊,你是怎麼了?」秉逸一臉狐疑看著毓晨。

「沒、沒事啦」,毓晨並不想把話題扯遠,對秉逸說:「既然他不回來,我就安心一些了。」
「森仔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你怎麼這麼在意他。」秉逸不斷追問毓晨。

(哎呀,這種事之後再說好嗎?)

「真的沒事。快點,趁我還有勇氣時,教我游泳吧。」
「好!沒問題!」

毓晨躲回室內,在還算溫暖的更衣室換上泳褲。只是一走出戶外,寒風就有如刺針般插入毓晨渾身所有的毛孔裡頭,冷得毓晨上下排牙齒不自覺地敲的格格作響,只能死命抓住身上唯一可以禦寒的浴巾不放。

「快點下水吧,冬天的水溫會比陸地上的溫度高喔。」

秉逸話說完,縱身躍入水中。

秉逸一口氣潛泳到對岸,浮出水面,又往毓晨的方向看來。

「你怎麼還在那裡,難道要我帶你下水嗎?」
「不用啦…我自己下去就好。」

沒辦法再躲了,毓晨只得硬著頭皮,走到池畔,慢慢蹲在岸邊,先把腳趾往泳池裡伸,往發著寒氣的水面上一探。

(好冷!)

秉逸的話根本就在騙人,這水一點也不暖和啊。

「你這樣慢慢來,到什麼時候才要下水?」秉逸的話聽起來似乎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人在泳池彼端的秉逸,再次潛入水中,用飛速的自由式,游向毓晨。

毓晨不好意思再讓秉逸催促,鼓起勇氣將兩雙腳掌放入水中,再慢慢往下,讓水淹過膝蓋,忽然毓晨抬頭一看,發現秉逸不見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從水面下逼近毓晨,並且拉扯他的雙腳。毓晨一個踉蹌,整個人應聲跌入水中。

(媽呀!我要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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